醉里挑灯看剑,醒时笑骂人间。
江湖从来不止一种活法,有人醒着装醉,有人醉着独醒。
江湖是什么?
是刀光剑影的快意恩仇,是策马天涯的孤绝背影,还是酒肆里一碗温热的烈酒,映着烛火摇曳的昏黄?
不,江湖不过是一个人活着的样子。
少年时读江湖,总以为那是鲜衣怒马、一剑纵横的传说。畅想着长大之后,也学着那侠客,背上一把利刃,仗剑走天涯。
管它大漠黄沙,管它西风瘦马,管它埋骨何处,且把浮名兑作酒,醉倒便是蓬莱,要的就是那份人生畅快。
后来才懂,江湖不过是寻常巷陌里的一场夜雨,十年如一日地敲打着旧时窗棂,而灯下独坐的人,早已忘了当年为何起程。
为一日三餐愁,为五斗米折腰,今日计算着房租水电,明日忧心兜中还余碎银几两。
豪情壮志,早被现实磨光;少年绮梦,早已化为寒夜微霜。
退出江湖,是再也回不去的故乡;深陷江湖,又是抵达不了的远方。
时常独坐孤窗下,看灯火阑珊如旧伤,才懂浮生,不过是一场醒不来的踉跄。
但英雄却说:刀锋锈蚀,仍悬在脊梁;血未冷透,便不算终场。
人生路上,哪里没有荆棘,岁月长河,何处不是风浪。如人饮酒醉。酒,既是穿肠的刀,也可是暖心的药。有人举杯痛饮,笑谈生死;有人独酌至天明,沉默如铁。
酒入豪肠,七分酿成月光,余下三分啸成剑气,绣口一吐,便是半座盛唐的狂放。
可江湖终究不是诗,它更像一坛陈年的烈酒,初尝辛辣,回味却因人而异。有人品出回甘,有人尝尽苍凉,而更多的人,醉倒在途中,再也想不起来时模样。
于是,躺平成了一个无奈的中性词。
半生江湖,终把锋芒熬成茶,也将热血兑作酒。少年时斩过春风,中年后独对残灯。
但我还是应该庆幸,当我真正踏上回程,那少年时的青山还在,那村口的老树仍旧发着新枝,老宅院里的土黄狗记得我的脚步,会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摇尾迎接我这落拓的孤客。
看,世间就是这么有趣。当你豪情万丈时,总有当头一棒;当你落魄归乡,总有老狗许你几分人间温情。
都说江湖夜雨十年灯,照见的不是人生的起落,而是那把最锋利的刀,却未能斩断曾经的似水流年。
还是应该庆幸的。处江湖之深,有人与之共击风浪;离江湖之远,有人与我闲时立黄昏,有人问我粥可温。
我看青山多妩媚,青山看我一闲人。
后来渐渐明白,洒脱从不是无牵无挂,而是明知前路风雨如晦,仍能仰头饮尽杯中残酒。江湖教会人的,不过是在该拔剑时拔剑,该放手时放手。若有一日走累了,便寻一处闲适之地,可回归故里,可远赴山川。煮一杯茶,温一壶酒,待天明时,或继续赶路,或就此永居,都算不得辜负。
毕竟江湖偌大,不过一杯酒的冷暖;人生百年,无非几场雨的长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