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起时,窗外的香樟先知道了。顶尖嫩绿的叶子便簌簌地抖着,像是藏着什么秘密,又像是要抖落几许心事。我坐在窗前,看绿叶油得发亮,便知道夏天来了。
夏风没有春风那般矫情,不会带着欲语还羞的娇媚;也不像秋风那般萧索,不会有扫落一切的残酷;更不会如冬日寒风般刺骨。
夏风是清冽的,带着几分倦意,从不知何处来,向不知何处去。
它温柔地掠过树梢,穿过街巷,偶尔掀动行人的衣角,又倏忽不见了。人们常说“清风徐来”,这大抵说的就是初夏的风。
它随意游荡着,漫不经心地拂过人间,也拂绿了山川河流。
云是夏日里的常客。
宠辱不惊,看庭前花开花落;去留无意,望天上云卷云舒。这本是极难达到的境界,可初夏的云,偏教人读懂了这份从容。
它们悠悠悬在碧空,时而聚作雪絮,时而散若轻纱,总能给人以意外和惊喜。
我常透过高大的树叶间隙看天,云影掠过叶脉时,仿佛天空在翻阅一本翠绿的书。
那些被枝桠划分的碧蓝画框里,云彩被绿叶装点,偶有惊过飞鸟的翅尖,每一帧都是极致的美。
古人说“白云千载空悠悠”,原来千年光阴都藏在云朵的褶皱里,它们自顾自地聚散,地上的人事更迭不过是一缕轻烟。风起时,女人们的裙裾最先应和。
轻纱在街角旋成花朵,碎花布顺着河堤流淌,连最朴素的棉布裙摆也荡起涟漪。
她们走过老石桥,穿过旧街巷,夏天便在裙角流动的光影里真正苏醒。
蝉尚未鸣,却有鸟雀立于树梢,它们披着漂亮的五彩衣,将清亮的啼啭织进风中,仿佛要与人间芳华争个高下。
而这样的时节,连骤雨都带着孩子气的。
比如今日。
晨起便有乌云泼墨似的染透天空,我与母亲说着,可能会有一场雨正在赶来的路上。
稍许,便听得雨打香樟,声声入耳。就在我以为这场雨会持续一段时间,雨声骤然停下,推窗方见楼外香樟染了些许湿润。
空气里浮着草木在雨后的芬芳,风却不甘寂寞地搅动起了云,不过片刻功夫,乌云散去,只剩下朵朵白云悠然地写着这场雨后的完结词。
初夏的天气就是这样,雨来急促,去得也悄无声息。没有春雨的缠绵,也没有秋雨的凄清。它被云带来,又任风吹走,仿佛只是龙王爷不小心打了个喷嚏,一切归于平静。
风起夏伊始,云卷云舒慢。这般光景,最宜独坐窗前,看风过树梢,云游天际。
人生在世,能得几回如此闲适?
倒不如放下心中执念,且随风去,随云散,在这初夏的光阴里,做一回自在的看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