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忘那一抹阳光

作者:闵荣军 日期:16-01-07 字体:  标签:阳光 阅读:

  今天下午上班,见许多人围着看一张讣告,我也凑上前去。逝者郭云,国有林场退休工人。

  我的脑海里立即出现三十九年前的那个寒夜的那一幕。

  那年我七岁,跟随父亲做伴,坐着马车一路颠箥来到这个国有林场。天色暗淡,单位的人早已经下班。我们被值班的小伙子撵到外面,显然,今天是运不走华山松树苗的。

  雪开始飘落,我穿的胶鞋似乎不起作用,双脚冰得像两根木棍,平放在车板上。父亲瞄准了木材加工场门口。他一声吆喝,马听话地将我拖到那里。

  父亲拾一堆加工后废弃的木屑,用他随身携带的煤油打火机“噼噼啪啪”在掰动,火机很争气,没掰动几下,便发出了火苗。先点燃的干柴,冒着熊熊的火苗,照亮了马车,照亮了马,也照亮了父亲与我。父亲借着火光,在周边拾掇了不少的柴禾,节约地慢慢加入火堆中。冬天野外烤火,前面有了温度,后面却冰凉。我又将背对着火,背有了温度,胸前又很寒冷。我不停地打寒颤。

  “是谁在那里烧火?”一个粗暴的声音吓了我一惊,害怕极了。

  一支手电射向我和父亲,父亲用手挡住刺眼的光,结结巴巴地说:“是,是我,我们。”

  “你眼睛瞎了,这里禁止生火!”我看见了他膀子上的红套,我想他就是林场的值勤人员。只见他手中的铁杖伸入火堆,燃烧的木柴顿时散落于地,雪飘落上面,发出“嗤嗤”的响声。他脚上的翻梆皮鞋连踢带踩,很快将火消灭了。

  四周一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。

  父亲把我牵到加工房的屋檐下,用装马草的破麻袋——里面还有一部分铡碎的草料,装住我的双脚,把我揽进他的怀里,相依为命地卷缩在一起。我饥寒交迫,知道父亲已经山穷水尽,没有任何办法,忍着,坚持忍着。

  一道手电光闪过来,我的心“砰砰”直跳,立刻屏息呼吸。我担心,要是被人发现,也许这屋檐下都不能呆,必须去那露天,任凭雪花将我们父子掩盖。手电光朝着我们的方向,越来越近,照到了我们的身上。父亲还是条件反射地用那粗糙的手遮挡刺眼的光。

  “这么冷的天,带着孩子在这里过夜,咋个能行?要被冻坏的!”一个女人的声音,很温柔,包含着怜悯和同情。

  “我实在没有办法,你就让我们在这干燥的地方住吧!”父亲没有听出她的含义,可怜巴巴地央求说。

  “我不是要赶你们的意思。快起来,到我们家去,别让孩子冻坏了。”她伸出手拉住我的手,她的手热乎乎的,我的心瞬间热乎乎,我相信我们遇上了救星。在她的作用力下,我僵硬的双腿木桩似的直立于地面。

  “孩子,到娘娘家去,屋里暖和。”她拉着我走在前面,父亲跟在后面。

  进到她的家,屋里的回风炉烧得旺旺的。男人抱着女儿正投入地哼着“大海航行靠舵手”。她抬来一张长凳,我和父亲坐在了她家温暖的回风炉旁。她的女儿看着我们,先是躲避,后来一个劲地笑。为了回报,为了感恩,我也向着她笑。

  “大哥哥,你的脸好黑,只有眼珠子在转动了。”她的女儿提醒我。

  “小娟,不能取笑大哥哥!”女人边打水边警告女儿。

  女人将一大锑壶水置于回风炉上,“扑嗤”,水珠子在生铁面板上滚动,慢慢变小,一刹那就蒸发了。“孩子,饿坏了吧!先洗个脸,我给你们下鸡蛋面。”我的清口水不住地往口里掖,我没向外吐,吞进肚子里。

  端着热腾腾的鸡蛋面,我狼吞虎咽。男人递给我一杯热开水,“孩子,慢一点,别咽着。吃完,再给你下一碗。”我当时感到特别害羞,窘迫。

  她家只有三间房。

  “郭云,我和大哥睡。你带两个孩子睡。”男人安排说。

  “嗯!”女人表示同意。

  我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里,她像母亲一样,生怕我冷着,把我揣进她的怀里,我听见了她的心跳。

  我的心脏上刻上了这个名字:郭云

  第二天,我和父亲顺利地装上了树苗。

  临行时,郭娘娘笑着对我说:“孩子,好好读书,将来出人头地。”

  “我一定会的!”我满心欢喜地回答。

  我参加工作后,有一次到林场调研,休息时去看她。她的邻居说,她去给她的女儿带孩子,已经去了几个月了。

  我到她女儿所在的镇检查工作,她又回到她后家去看她的哥哥,没遇上。

  听说她生病住院,我去看她。医生告诉我,她转院了。

  就这样,我阴差阳错地未能与恩人蒙上一面,亲口对她说声“谢谢”。

  下班后,我给她送去一个花圈,表示对她的悼念。她的女儿莫名其妙地问:“领导,你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
  我的回答很简单。“为了寒夜里那一抹温暖的阳光!”

  她的女儿领会了我的意思,将花圈搬至另一排。她告诉我,这一排花圈都是与我一样的表达着对她母亲的哀思。

  是啊,这一长排花圈,在我面前,已经站成了一排阳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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