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下剪影

作者:方冠睛 日期:16-01-21 字体:  阅读:

  她是个单亲母亲,和女儿相依为命。女儿叫樊玲,16岁,读高二,在学校是学生会干部,品学兼优。但如花般的樊玲却患上了病,血癌,查出时已是晚期,无药可救。

  她的悲伤可想而知,整天以泪洗面,天天在医院里陪着女儿。女儿在医院最后的那段日子里,她一遍又一遍地问她:“想要什么,想要什么只管说出来,我一定让你满足。”樊玲说,她想回家,只要能躺在家中那张小床上,她就开心。

  她当即就背她回家。

  但是,躺在家中的小床上,樊玲并不睡,睁大着眼睛,望向窗外,望向对面的楼顶。她一下子明白了女儿的心思,她在等一个人。

  那是半年前的事情,那时樊玲还没有患病的征兆。一天早晨,她帮女儿收拾房间,却在女儿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,是一封男生写给樊玲的情书,虽情愫朦胧,意思却已明了,信上说,他每天晚上都到楼顶弹吉他唱歌,那是弹给樊玲听的唱给樊玲听的,因为,在楼顶,他看得到樊玲窗口的灯光。

  看着纸条,她才想起,一连好些个夜晚,对面的楼顶的确常有人在弹吉他唱歌,她也从窗口望到过那弹吉他的孩子,只是夜里光线太暗,又逆着月光,看到的只是一个人抱着吉他的影子,如剪影,暗淡,并不清楚。

  她着实着了慌,女儿才16岁,不该有这样的感情。她如临大敌地拿着纸条去找了樊玲的班主任,从班主任那里,她终于了解到那个男孩的情况,那男孩和樊玲同班,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,家就在她家对面的那幢楼里。

  两个品学兼优的孩子,可不能被早恋给毁了。她又慌乱地去对面那幢楼里,找那男孩的父母。三个大人为两个孩子忧心如焚,为了掐断那朦胧的感情,男孩的父母开始搬家,为孩子转校。

  男孩不再在对面那幢楼里住了,不可能再向她的女儿递纸条,为她的女儿弹吉他唱歌了。但是,她的女儿却患上了绝症,她的女儿却天天睁大眼睛望向对面的楼顶。女儿问她:“妈,恋爱是什么样子的?我这一生是活不到能恋爱的年龄了,没办法知道恋爱的滋味了,你能不能给我说说。”

  她没办法说,她已泣不成声。

  一日的徘徊之后,她决定为女儿做点事。但她不可能去找那个男孩。她没有资格去纵容16岁孩子的情感,更没有资格让一个16岁的男孩担当这份沉重。她只是与对面那幢楼的物业管理人员进行商谈,恳请对方每天晚上让她到对面的楼顶呆一段时间,然后,她去购买吉他弹奏的磁带。她本来还打算去买一把吉他的,但终是没能舍得。为女儿治病,已使家中的经济十分窘迫。

  晚上,她拿着磁带和单放机去了对面的楼顶,还带去了一把笤帚。夜晚的楼顶光线幽暗,她想,她是抱着一把笤帚还是抱着一把吉他,望向这里的女儿一定分辨不出来。她抱着笤帚,站在黑暗的楼顶,站在秋寒的夜风里,开始播放那盒吉他磁带。她就那么站着,让女儿望得到她的身影。这样的夜晚,女儿是看不清楼顶的人的,她一定以为,她就是那个男孩。

  回到家里,她还是有些担心,试探女儿:“那孩子快半年没弹吉他了,今天又弹了,你听到没有?”

  樊玲频频点头,眼里溢满了泪水:“那是为我弹的。妈,那是爱呢。”她背过身去抹泪。女儿并没看出端倪,她成功地骗了女儿。只是,自己这样做,到底是正确,还是错误?

  没有什么正确与错误的区分,能让女儿在有限的时日里感到快乐,这就是对的。她天天夜里去对面的楼顶,怀抱着笤帚,对着女儿的窗口,站在吉他的曲子里,一站就是一个小时。

  她一连12个夜晚去了对面的楼顶。第十二个夜晚,当她拖着笤帚回家时,樊玲已永远闭上了她的眼睛。樊玲,这个花季女孩,伴着吉他的旋律,去了。

  她为女儿整理遗物,在女儿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剪纸:一轮弯弯的月亮下面,一个长发妇女怀抱吉他站在楼顶。这张剪纸是贴在一张白纸上的,白纸的底下,写着一行字,是樊玲的笔迹:“妈,别难过,我走得很幸福。因为,在最后的日子里,我享受到了最伟大的爱———谢谢你。”樊玲其实是知道的,知道站在对面楼顶的是她,而不是那个男孩。都是因为她的那一头长发泄露了秘密

  但樊玲为什么没有说破,是如她所说,她在尽情享受世间最为伟大的母爱,还是她故意让母亲为自己做点事情,好使母亲的心好受些?

  享受爱是幸福,付出爱是快乐。苦难的母亲,因为这种付出,会稍有慰藉,心里的痛会减轻些吧。这也许才是樊玲让母亲一直装扮下去的动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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