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州大学教授张河清纪念离世大学室友刘一周的书信原文

作者:张河清 日期:12-27 阅读:

图片中间位置的两位,左为刘一周,右为张河清
图片中间位置的两位,左为刘一周,右为张河清

  这几天,广州大学教授张河清的一封信爆火。

  他用朴实的文字,纪念已经离世的大学室友刘一周。

  很多网友看哭了,表示“老一辈写文章没轻没重的,把我哭得稀里哗啦”。

  我也是很久没读过这样真切动人的文字,很想跟大家分享。

  以下,是张教授这封信的原文——

  -01-

  我叫张河清,今年58岁,教了三十多年书,每次给学生上课,我总喜欢带俩鸡蛋。

  这个习惯,是因为我的好哥们——刘一周。

  如今他埋在老家后坡的那堆黄土里,该有3年了。

  1986年,大一报到那天,我拎着破旧布包走进宿舍,就看见一个胖胖的身影忙前忙后。

  他见我进来,咧嘴一笑。

  “兄弟!吃不吃鸡蛋,我妈给我带的!”

  那会鸡蛋在村里是稀罕物,过节家里才会拿出一两个。

  我没敢收。

  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同学。

  聊了一会,我发现他在同一宿舍对面下床,名字很特别:刘一周。

  (我在大二的一天突发奇想,建议他改个名字叫刘逸舟,我觉得跟他的气质很贴合,飘逸的一叶小舟,苦于当时不知道改名字的程序,就不了了之了)。

  同学们都叫他“一周快乐”。

  我们都来自农村,彼此称为“一条藤上的两个苦瓜”。

  我们俩的家庭都比较艰苦。

  他出生在一个9口之家,那天送我的鸡蛋,也是硬着头皮拿出来的。

  大学四年我俩经济拮据,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地活着。

  为了节省生活费,我俩想了一个法子:合伙吃饭。

  早餐自理。

  中晚餐合伙打三个菜,一份5毛钱的荤菜,两份2毛钱的素菜,合计9毛钱,平摊下来每人每餐0.45元,既节省生活费,也能吃得均衡一些。

  这种模式从入学第二个月开始,直到大学毕业。

  他常带着一身乡土气,裤脚沾着没拍干净的泥点,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。

  第一次去食堂打饭,还把“米饭”说成“米乏”。

  但没人会笑话他。

  因为他手脚勤快,宿舍的热水永远是他去打,地永远是他拖。

  谁的被子掉地上了,他默默捡起来叠好。

  谁的功课跟不上,他比对方都着急。

  -02-

  我和刘一周,一个是闷头读书的书呆子,一个是踏实肯干的“老黄牛”,却偏偏成了最要好的朋友

  那时候我们俩的生活费都少得可怜。

  食堂里一份青菜豆腐要两毛钱,我们就一起买菜,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吃。

  他总把菜里仅有的几片肉夹给我,说:“你脑子活,得多补补,将来考研究生,替咱农村孩子争口气。”

左为刘一周,右为张河清
左为刘一周,右为张河清

  他读书非常刻苦。

  我们宿舍一共10个同学,他是唯一一个大学四年从来不午睡的人,各门功课总体不错,大概属于中上水平。

  但由于他老家的英语教育水平确实不行,每次英语考试总在及格线徘徊。

  每晚宿舍熄灯后,我们就蹲在走廊的路灯下,我给他讲单词和语法,他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得密密麻麻。

  有时候我讲得口干舌燥,忍不住冲他发脾气。

  他也不恼,只是挠挠头,憨憨地笑:“河清,你再讲一遍,我肯定能懂。”

 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
  两个年轻的身影挨在一起,像地里并排生长的两棵麦子。

  大学毕业时,我留校工作,他决定回老家进入基层工作。

  他走的那天,我去火车站送他。

  他塞给我一个布包,里面是一份长长的伙食费记账单。

  没想到他大学四年,将我们每餐的花销记得整整齐齐。

  他很骄傲地跟我说,这既是我们穷苦清贫生活的“旧账”,更是我们牢不可破的友谊的见证,希望我好好保存。

  同时他还把几块皱巴巴的零钱塞给我。

  “我毕业回老家了,至少还可以回家有粗茶淡饭吃。你在学校,离家很远,没有任何亲人可以依靠,好好照顾自己。等我去单位报到,安顿好以后,再回来看你。”

  他声音沙哑。

  “你好好读书,继续考研,将来有出息了,别忘了我。”

  火车开动的时候,他扒着车窗冲我挥手,脸上的笑容晃得我眼睛发酸。

  -03-

  后来我听说,他回老家工作后,工作努力勤奋,同时也经常回家种地、喂猪、照顾生病的父亲

  硬是把摇摇欲坠的一个9口大家撑了起来。

  2023年,传来他的噩耗——

  他在因公出差途中,病倒在工作岗位上,再也没醒过来,享年55岁。

  如今我年近花甲,桃李满门,住上了宽敞的房子,吃上了当年想都不敢想的饭菜。

  可我总在某个瞬间突然想起他:

  站在讲台讲“奋斗”,就想起走廊路灯下他皱着眉算题的样子;

  学生给我带煮鸡蛋,我就想起那个沉甸甸的布包,想起他把肉夹给我时说“你多补补”;

  甚至看见宿舍楼下并排的自行车,都能想起我们当年一起推着车去图书馆的清晨。

  去年我专门去他家乡的后坡看他。

  他的坟头旁,那棵他小时候亲手栽下的槐树已经枝繁叶茂。

  风一吹,树叶沙沙响,像极了当年他听我讲题时,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。

  我坐在坟前,给他点了一支烟,自己也点了一支。

  烟灰落在黄土上,像我们当年分吃的鸡蛋壳,轻轻一碰就碎了。

  “一周,我做到了。”

  我对着坟头轻声说。

  “我教了一届又一届学生,把你没机会走完的路,把你想让村里孩子走出大山的心愿,都替你实现了。他们有的成了医生,有的成了老师,有的回到农村搞起了种植,都像你当年那样,踏实、勤勉、坚韧。”

  这辈子,我最骄傲的不是评上了教授,不是住上了大房子,而是遇到了一个真的把我放在心上的哥们。

  他只是大学毕业,没去过多少地方,来得最多的大城市就是广州。

  他每年都会利用年假,至少来一次广州看我。

  现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,常年放着几个煮鸡蛋。

  每次剥开蛋壳,温热的香气漫出来,就像回到了大学宿舍的走廊,回到那个路灯昏黄的夜晚。

  他坐在我身边,憨憨地笑:“河清,你再讲一遍,我肯定能懂。”

  就像他从没离开过,只是活在我讲过的每一堂课里,活在我教过的每一个学生身上,活在我生命里每一个温暖瞬间。

  前不久,我又去到了他老家后坡的土堆看他,我对着那捧黄土呆了一个下午。

  “没有人会对一捧土产生情感,直到自己亲手垒起了一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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