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多月下来,山边上的榛柴棵子,被我们小孩子遛过不知道多少遍了,南山里面我们是不敢去的,有蛇有马蜂窝,还有坟圈子,也有传说中也有“吊死鬼”,会抓小孩儿抵命。
这个时候庄稼收割的差不多了,榛子也真的成熟了。趁爸妈高兴的时候,央求他们带我们去山里撸榛子。大人对这个事情老是不怎么上心,不像采蘑菇那么积极,采蘑菇可以直接卖钱,嗮干了还是一年的上等菜,炖小鸡儿,炸蘑菇酱,送亲朋好友也拿得出手。榛子呢,不是不金贵,而是很难存下。
但不管怎么样,每年爸妈还是会套着马车,去大山里撸两趟榛子回来,山里面没有小孩子祸害,榛子又大又成实。两大马车,堆放在院子里,像小山一样,天气好的时候摊开来凉嗮,铺满整个院子,在小孩子的世界里,实在是太气派太富有啦,就像随时随地就可以捡起来一个金元宝一样。
这个时候放学以后,不再往外面跑了。老老实实的蹲在家门口的石墩子上砸榛子吃,也不再有耐心拨出榛子核,而是带着外衣一起砸,效率确实高了很多,能接上溜吃在嘴里,榛子仁硬实而香味十足,吃的实在是过瘾啊!几天下来,我的两个衣襟都喷满了榛子外衣的浆水,深褐色的一个个小点点,不止我一个,这个季节全队的小孩的衣服上都有相同的小点点,像雀斑一样,而且怎么也洗不掉的,这个让我妈很是恼火:
“怎么就不知道换上一件衣服再砸呢?”
“就这么一件穿得出去的衣服!”
“又不当饭,咋就那么嘴馋呢?”
……
小时候,我们每年过年做一套新衣服,是套在棉袄棉裤上面的,每年六一儿童节的时候,买一套夏天的单衣服,等天冷了,夏天的单衣服就当保暖内衣穿在里面。也不知道是衣服料子不结实,还是我们淘气穿的费,反正一季下来,衣服的胳膊肘,裤子的膝盖,屁股蛋,能突出的地方都会“麻花”,甚至透亮,就得贴上一个补丁。现在的衣服,咋就没有被穿坏的呢,特别是我弟,衣服总是比我们的破的还快,记得我妈经常一边补衣服一边嗔怪说:
“我老小子身上也长牙了吧,不然咋这么费衣服哩!”
更气人的一件事儿,至今我都无法释怀!
就是每次买新衣服新鞋子,我妈都叮嘱我爸:
“衣服买大点,小孩长的快!”
“鞋子买大点,长大了也能穿!”
我滴妈呀,你明明知道这玩意一年就破了,干嘛不给买个合身的衣服呀?裤脚缝上一截也能将就,那个大鞋啊,比“小鞋”还难穿呢,走路脚趾头得使劲勾着鞋,不然就“塔拉塔拉”的,跑路撵不上趟,跳皮筋好几次都把鞋子甩出去老远!
按我爸妈的设想,我是不是应该长的比火箭还要快呀,至少也得长个一米八吧,我做梦都想有两条大长腿,不为别的,就为不再缝裤脚!可惜啊,我的身高就是不肯配合“演出”,长到一米五就说啥也不肯长了!我想我的身体一定是被大了好几个号码的衣服给吓傻了吧!所以轮到我自己当妈妈,不管多小的孩子,我都给他们买正正好尺码的衣服和鞋子。
要说嘴馋嘛,那也是真的!那个时候实在是没啥好吃的,地里下来啥吃啥,烀土豆蒸角瓜,一个鸡蛋炖一大碗酱,炖豆角冒着泡星星点点,你以为是油水挺大的,其实是放了面碱,让豆角容易烂且颜色碧绿,这个事儿我大姐肯定记得,那个时候大姐已经做饭给我们吃了。除了过春节杀猪,平时吃不到浑腥,有点腊肉化点油炒菜,那一点猪油渣,几个孩子一起疯抢,都馋啊!所以,榛子就是小孩子那个季节唯一的零食!哪还顾的上衣服的干净与否呢!
所以,等榛子晒干了,也就所剩无几了!
我妈捡出来一包干榛子,藏到仓房里,说等到过年的时候,三十晚上炒熟了吃,那才叫香!
我妈去仓房拿粮食做饭,或者喂猪喂狗,有时候会把钥匙忘在门上,我和我弟会悄悄的溜进去,捏捏这个,捏捏那个,圆溜溜的就打开看看,是不是榛子?仓房的最里面有个排位,供奉着什么神仙,其实就是红纸上写了几个毛笔字。不知道是因为干坏事心虚还是怎么滴,反正我特别害怕那个,所以里面的“排查”都是让我弟去。一来二去,有空就去,功夫不负有心人啊,每年我妈藏的榛子都能被我们找到!
过年的时候,我妈去取货,基本上都是落个空袋子回来,然后瞅着我们姐弟几个,嗔笑着对我爸说:“今年的榛子,又被老鼠给搬光啦!”我们几个“小老鼠”就“咯咯咯”的大笑起来了!所以小时候基本上没吃过炒熟的榛子,更没用过上图这洋气的工具,不是用牙咬就是用石头砸,够简单粗暴吧!
我同学说咱们小时候不是都喜欢吃生的榛子嘛,所以也给你寄了两袋生的!
亲爱的,咱们小时候不是喜欢吃生,是压根就等不及吃熟的啊!
那个时代,物资困乏,我们姐弟五个吃啥好的都是爸妈给分好了吃,一个苹果切四半,切两半算是烧高香了!只有这山里长的,树上结的,可以凭一己之力吃个够!开春的山韭菜、酸浆、山杏,现在想起来,嘴里还出酸水呢!夏天的沙果、李子、山里红,秋天的榛子,冬天就盼着杀猪,吃血肠!虽然穷,但是一直有盼头。大人奔着一年又一年的好收成,小孩子奔着一季又一季的好吃食,都倍精神!
孩子小的时候,我想等他们长大了,一定带他们回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!现在她们都上大学了,我的计划还没成行!
几次去海拉尔,我都没敢回扎兰屯,听说我们前进村那么那么大的一个二道沟,现在居住的人口已经非常非常稀少了,年轻人走出来的,很少再回去生活,老人就那么一茬一茬的老去,山杏、山里红压弯了枝,都没有小孩采了!
我们那乌泱乌泱热热闹闹的童年啊,就这样被时代搁浅了吗?
年少轻狂的我,曾信誓旦旦的要“铺一条回乡的路”,现在连“望乡”的勇气都没有,生怕?生怕啥呢!
惭愧啊,以致夜不成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