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也会老

作者:佚名 日期:01-07 阅读:

  原来,
  再多的恨,
  在血缘之间,
  都抵消不了爱的存在。
  我在心底一直呼喊着那个差点被我屏蔽掉的称呼,
  只希望父亲快点出现。

  如今,我国老年人口已超过1.5亿,而患有“老年痴呆症”的老人约为1000万,或许更多。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,他们已经将青春智慧赋予了我们,只剩下了衰老的躯体,即便他们患了“老年痴呆”,连吃喝都不记得了,可爱子之情深入骨髓,永世难忘!

  他还是那个偏执的父亲

  父亲变了,当我意识到这个事实时,已经太晚。那之前,我以为和他的冷战,要这样持续一辈子。事情的变化就在我和白崇轩的婚礼筹备前。百事都定了,只缺一个仪式,在白崇轩的要求下,我打电话回家,是父亲接的,然后又一声不吭地把电话递给了母亲。白崇轩接过电话,邀请他们过来和他的父母见见面,定一下婚礼的细节,顺便在省城里玩一玩。母亲在电话里迟疑着,我夺过电话,喊了一声:“妈,你们一定要来。”我想,正是这个“你们”,最终让她答应了。

  去火车站接他们的时候,电话响个不停,是母亲,她异常着急地说:“快点来,你爸爸一出火车站就不见了。”

  偌大一个人还能丢了吗?何况是以经商为生,走南闯北颇见过一些世面的父亲。

  我心里不以为然,车多路堵,等我驱车到火车站时,只见母亲守着一大堆行李,一看见我,就着急地说:“快,快,你爸爸不见了!”

  我们找了一圈,最终发现父亲站在不远处一根柱子后,一脸不耐烦地盯着我和母亲,大概是嫌我到得太晚。

  回去的路上,父亲依旧把头别到一边,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脸,还是那样线条硬朗,写满偏执,难以说服。我突然注意到,一贯重视仪表的父亲,衣角居然染了一大块油渍。这样见人,他明显就是想让我丢丑!

  翌日的饭局,前半截进展还很顺利,没想到大家一起举起酒杯时,父亲突然放下筷子,眼神空洞,不顾礼节地大喊大叫起来,“怎么能让小囡喝酒呢?小囡不许喝酒!”小囡是我的乳名,父亲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还要让我难堪?我无奈地看向母亲,发现母亲正偷偷拉父亲的衣角,而他依旧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。白崇轩和他的父母都尴尬地站起身,不知所措。

  我尴尬难言,突然恨意难消,当初上大学他都不问我的意见就擅自找关系帮我改了系;后来我还没毕业,他就帮我找好工作,非要我回老家,我不回去,他就死活不同意我和白崇轩的婚事。为此他还扇了我一耳光,就是这一耳光,我再也没有理过父亲。

  这一次,我主动投降,以为父亲多少会顾全大局,万万没想到,他会在如此关键的场合选择这样的方式继续和我对抗。我起身就要走,被白崇轩一把拉住,他父母表情尴尬地站在一边,母亲欲言又止。而父亲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,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。

  整个场合像一场失声的默剧,我看着父亲无理取闹,就仿佛看着离我咫尺之遥的幸福长了翅膀就要飞走了一样。这些年来,他还是这样,还是这样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!

  一直在旁观察的白崇轩突然提出异议:“不对,我觉得咱爸有事。”

  我忍住心中复杂的情绪,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来,“当然有事,没事能成现在这个样子吗?”

  可白崇轩坚持要带父亲到医院去检查。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,母亲在后面亦步亦趋的样子,我心里阵阵翻腾,提起包,转身走了。我坐在为婚礼准备的新房里,心想:就这样吧,闹成这样,不如放弃了吧。

  当天很晚,白崇轩打来电话,果然被他猜中,在饭店发疯的父亲原来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,说白了就是老年痴呆症,因为发现晚,已经是中期了,错过了最佳治疗期。

  我呆若木鸡,心头突然一阵绞痛!我做了什么?我究竟是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,究竟是错过了什么。

  永远记得那分秒难熬的48小时

  我赶到医院,见到了坐在病床上的父亲。他的双目再也不像往常那般严肃有神,只是放空状凝视着空中,双手也不再坚定不移地握成拳头对我挥舞,只是蜷缩在身边轻轻颤抖着。

  看着病床上的父亲,我想说点什么,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。父亲做了一段时间的保守治疗,我和白崇轩的婚礼过后,母亲执意要带父亲回老家。她说晓得我们工作忙,再说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,倒不如回到熟悉的地方,方便照顾,对父亲的病情也有好处。我和白崇轩左思右想,倒觉得有理。临回去之前,我特意给母亲买了一部老人手机,把我的手机号设置成一键呼叫,让她一有事就找我。

  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,我正在办公室加班。电话响起来,是母亲,她说早上她出门买菜,回来就发现父亲不见了,把所有的熟人都问了一圈,实在找不到了,这才给我打电话。得知消息的白崇轩,立刻请了假和我往家里赶,四个半小时的路程,把油门踩到了底,还是仿佛无穷无尽。

  到了家才知道,父亲病情反复得厉害,偶尔连母亲都不认识了,每天只会在家来回转圈。为了安全起见,母亲基本上是把他关在家里,外出都是来去匆匆,还特意在父亲的每件衣服背后都缝上了地址和电话。可是没想到,他居然自己开门跑了出去。

  白崇轩站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走,不大的老家县城,我们开车兜了一圈又一圈,问了一个又一个人,杳无音信。到了半夜,我们筋疲力尽,白崇轩把我送回了家,他说:“你和妈在家守着电话,我接着找咱爸去。”

  这一刻,我尝到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,我不知道已经失去辨别能力的父亲,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?在无数个煎熬难耐的分秒之后,我才明白,平时宛如空气那么自然存在在我生命中的父亲的意义何在。母亲又担忧又着急,我只好和她拉家常,平复她的心情。母亲说:“小囡,你别怪你爸。”到此时此刻,我哪里还怪得起来。

  母亲对我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情,说我生下来因为营养不良,个头比一般婴儿小得多;她粗心惯了,生怕折断了我的细胳膊细腿,是父亲,一次次轻手轻脚地帮我洗澡、穿衣,一直娇惯我,把我背在肩头直到6岁。母亲说:“你上大学赌气不回家,他每次都催我给你寄吃的穿的,怕你钱不够用,他坚持要你回家,是因为他不晓得多挂念你。你说你怎么那么狠心,这几年都不和他说一句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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