淡如一碗清汤面

作者:王莹 日期:16-02-08 字体:  阅读:

  小时候不懂事,特别盼望着父亲能上夜班,棉厂车间工作的人都是三班倒,上到晚上12点下班,再从镇上骑自行车回到家通常都是凌晨以后了。父亲够资格申请宿舍的时候他没去要求,他说他不需要,我也暗暗高兴着,因为不住宿舍的话,每次父亲下了夜班,母亲总会给他做点儿好吃的,鸡蛋羹、烩馒头什么的,如果我在旁边,也能陪着辛苦了一天的父亲吃上一点儿。

  在一个下着很大很大雪的晚上,我和母亲都猜测着父亲大概不回来了,插上了院门就睡了。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模糊听到一声狗叫,然后小门被推开了,透过白得发光的大雪,我看见穿着军绿大衣的父亲,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屋,看见我坐起身来,连忙让我继续睡,不要吵醒了母亲,然后在院里用铁锨铲出一条路来。

  不知道是不是我把母亲弄醒了,模糊听见母亲起了身,埋怨父亲这么大的雪不该回来,然后又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,大概是去厨房做什么好吃的了。再后来,我还听见父亲喝面条的声音,笑着解释说雪太大,我们娘儿俩在家,他不回来心里不踏实。

  第二天我问父亲,昨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了?他告诉我,说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条。真的吗?有多好吃?我心里很想知道。晚上强撑着眼皮等着他,结果没等到时候又睡着了。连着好多天,父亲都说吃的是最好吃的面条,可我一直都没能吃上,这可把我馋坏了。天天让母亲给做,但是吃着又觉得没那么好吃,渐渐就丢开了这件事。

  后来上了大学,去过很多地方,吃过很多种面条,烩面、拉面、手擀面、刀削面、担担面、板面、牛肉面……各种各样的,就是没找到最好吃的面条。一天,和父亲一起在外面吃饭,忽然想起那件事,遂问他要不要来碗面,他急忙摇头:“千万不要,我一点儿都不喜欢面条。”

  为什么?太奇怪了!他不是一直喜欢吃面条的吗?

  你娘原发性高血压,特别爱睡觉,晚上我下班后,她都是死撑着给我做饭,我不吃饭她还担心我,我就想着,让她做个最简单的,然后赶紧补觉去,她的厨艺你也知道,也就是个清汤面的水平,再说,就算是把清汤面做成了龙肉的味儿,天天吃也受不了啊,每次倒班的时候,我都盼着有人跟我换班,我不想吃面条!

  老爷子幸福地吃着饺子,边吃边说。我突然被他的这段话感动了,就是这碗淡得没有味道的清汤面才能代表父亲母亲的感情吧,两个为对方着想的人,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对方过得更好更舒服,这就是爱情吧。没有声嘶力竭的哭泣,没有你侬我侬的情话,没有惊天动地,没有海枯石烂,唯有一碗平凡无奇的清汤面,幸福就是这么简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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