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秋的夜,来得恰好。
白日的喧嚣与暖意,如同退潮的海水,缓缓逝去。夜风带来凉意,也送来浅淡的花香。
独坐石阶,听虫儿在秋夜里歌唱,唱的是欢愉,唱的是离忧,唱的是月光洒下的清愁。
仲秋的月,添了几分薄凉。是澄澈的,明亮的,像一块被反复擦拭的、微凉的玉盘。
小时候,无数次坐在院子里仰望夜空,看星星眨眼,看月亮阴晴圆缺。
彼时,还不懂,月缺月圆会有更深的寓意。
是离别,是团聚,是相逢,是两地相思。
那时候,只会指着月亮笑说,那上面住着嫦娥仙子,是猪八戒喜欢的那个美女。
后来,耳朵后面便多了一道带血的伤痕,大人们都说,那是指了月亮,受了惩罚。
其实,至今我都不知道,指了月亮真会有那样的惩罚吗?
从前觉得很灵,现在,我指一指月亮,看看明天起来,耳朵后面会不会被划一道口子。
月,是中秋的更圆。
夜,是秋天的夜更清爽。
诗人总在描摹月亮。
但最美的月亮一定在宋词里。
是清冷的,不惹尘埃的,安静的,孤绝的。
秦观有词:水边灯火渐人行,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。
吴文英有句:都道晚凉天气好,有明月、怕登楼。贺铸更有:三更月,中庭恰照梨花雪。
宋词,总能极尽婉约之美。
不必如唐诗那般磅礴华美,“长安一片月,万户捣衣声”太过宏大;也不是明清小说的世情与烟火。
唯有宋词,尤其是那婉约的一脉,才盛得下这般清寂又克制的凉。
它像晏几道的“舞低杨柳楼心月,歌尽桃花扇底风”散场后,那一片杯盘狼藉间的寂静月光,繁华落尽,只剩怅然。
它更像苏轼在承天寺夜游时看到的庭院积水空明,“水中藻荇交横,盖竹柏影也”,那空灵澄澈的境地,需要一份闲适,更需要一份懂得与分享的渴望。
而我,在这淡淡清风拂过的秋夜里,等那个能与我一同赏月的人。
你不必博古通今,出口成章,亦不必好文写诗,只是与我这般坐着,不论年纪,更不论性别。
任月光洒满大地,任风儿掠过眉睫,我不必感慨“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”,你也不必感叹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”。
我们,是以月为盟的知己。
今夜,以这一程月色相伴。
今夜,清夜无尘,月色如银。
你听,虫鸣之外,仿佛有月光流淌的声音;你看,万家灯火里,时光在台阶上凝结成霜。
远处,有人声喧哗,有儿童哭闹,有老人闲话,更有车轮碾过尘世的空响。
近处,有三角梅斜伸着枝丫,深紫色的花儿,在月光里镀了一层银边。
我抬头看月亮,想来,月亮也在遥远又深邃的夜空望着我。
今夜,我在台阶上等一个人,月光很凉,是宋词里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