恐惧

作者:一念间 日期:09-11 阅读:

  任仁有限公司经理白洁仰面躺在病床上,缓缓睁开双眼,胃部手术后,白洁身体异常虚弱。这是医院为数不多的单间高级病房,粉刷一新的白色墙壁衬托了房间的安静,特有的房门隔绝了室外忙碌的医护和神色各异的病人家属。

  “感觉怎么样?”姚宏保院长很准时地来查床,助手轻轻掀起被子,随着听诊器离开白洁的胸口,姚院长点头微笑着对她说:“手术很成功,按时服药,恢复一段时间会好的”。

  白洁眼神扫过床头柜上大大小小的药瓶,似乎想说什么,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,姚宏保略一迟疑,“把咱们的进口药也用上吧,效果会好些。”姚院长边走边对随行助手交待到。

  很快,护士便取来一个白色药袋,再次清点核对后递给白洁丈夫,“这些药要严格按时按量给病人服用”,护士叮嘱道。

  白洁内心猛地一紧,她敏感地注意到白色的药袋上没有任何字迹,里面是一种白色的很小的片剂。“进口的、严格按时按量服用”这些字眼使长期在职场上打拼的白洁变得不安起来。

  “难道是什么不好的病?”白洁想到了“癌”,她知道,这种病医生和家属一般是不会告诉病人的,用的药也会被撕去标签或换掉药瓶。想到这,一阵恐惧涌上心头……

  很快,病房的安静便被打破了。

  任仁公司办公室刘续主任总会在恰当时刻出现,“表姐,姚院长是我的表姑父,他是咱市最有名的大夫,亲自为你做的手术呢”。刘主任边说边把一个信封放在了白洁枕边。

  白洁的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,顺势瞟了一眼,信封很鼓。“让你辛苦和破费了”,白洁很是虚弱地说道。刘续是白洁的远房表弟,小学虽没毕业,人情事故却很在行,懂人心思,会办事,白洁把他调来后,把原来的主任调了岗,使刘续平步青云。

  “姚院长特意和我说,给你开了特殊的好药呢”,一番邀功似地安慰后,看到白洁还很虚弱,刘续便知趣地告辞了。

  提到药,白洁内心又不平静了。“这药特殊在哪?难道真地是治疗那种病的吗?”白洁很在意自己的病情,不止一次地问过医生和丈夫,得到的答复只是普通的胃病手术,会很快好起来。放在几年前,白洁或许会相信,可多年的职业生涯和自己的经历,使白洁变得异常狐疑,“看到的、听到的和真正的结果不一定相符”,白洁总是这样认为。

  她想起了石再仁。

  石再仁重点大学毕业,专业和任仁公司正对口,是公司花重金招来的,和白洁同在一个科室,短短几年便有了自己的发明专利,给公司带来巨大利润的同时,也成了公司的骨干和重点提拔的对象。

  那时的白洁已在任仁公司摸爬滚打多年,为了经理这个位置,她已苦心经营了多年。董事会的人几乎都被白洁拉拢了,更何况公司那些所谓的中层,大家认为,白洁晋升只是个时间的问题,可自从石再仁到来后,情况似乎变得复杂起来。无论学历、能力和业绩,石再仁不落白洁之下,更何况公司越发注重年轻干部的培养,白洁隐约感到董事长在经理人选上犹豫不决。

  “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,多年的经营不能付之东流”,白洁暗下决心道。

  诱惑,往往会使人变得疯狂,终于在一次出差接受宴请后,白洁敲开了董事长的包房。

  那时的白洁三十多岁,修长的身材,白嫩的皮肤,飘逸的长发加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真可谓青春靓丽。半醉半醒中,董事长服下一粒很小的白色片剂,这药的力量是如此巨大,年过半百的董事长变得很是疯狂,床单被无情地踢落在地上,屋外风雨交加,屋内也是一片狼藉。巨大的冲击和快感夺走了白洁最后的矜持,也为她的晋升扫平了最后的障碍。

  石再仁是永远不会知道的,自信满满、拥有绝对优势的他,却败的如此莫名和惨烈。

  多年的隐忍,使白洁终于如愿以偿,白洁升任经理后,大刀阔斧地进行了调整,自己的人当然要安排在重要岗位,许多人莫名其妙地被调走或被边缘化。石再仁还是被远远地调离了,后来听说石再仁离职了,后来就没有后来了。

  每每想到石再仁,白洁总会莫名地惆怅,如果自己是石再仁,那又会如何呢?从当初自己冠冕堂皇地调走石再仁,再到边缘化的那些员工,哪一样不是找的正当理由?说的和做的,真地会不一样。也是从那时开始,白洁不再轻信任何人。

  卑微的奉承、灯红酒绿的生活、层出不断花样翻新的礼品使白洁逐渐迷失了自己,沉迷于这一切的白洁怎么也没想到,长期靠吃点简单药维持的胃病会在此时如火山似地爆发。

  看到夜以继日陪伴在自己身旁的丈夫,白洁很不是滋味,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丈夫独处了。当初的白洁还是满满的愧意,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丈夫,但最终还是在巨大诱惑面前败了下来,何况丈夫只是一名只会教书的老师,在自己所谓的“仕途”上永远帮不上任何忙,他只是无条件地爱着白洁,白洁知道,那是永远无法替代的最真挚的爱。

  “哎!这该死的病啊”白洁独自叹息道。

  白洁手术的消息很快传遍公司,人们陆续来探望她。

  也许习惯了前呼后拥的生活,人们走后,难得的平静,反而使白洁的心越发不安起来,她害怕,如果是癌,会带走她的一切的——荣誉、光环直至宝贵的生命。也许,死神已经出发,正在赶来的路上,每每想到这里,白洁都会冷汗直流,越发地恐惧。

  董事会的人都来了,“这么多药,让我们白经理受苦了。”大家唏嘘到,白洁知道,“真诚安慰”的话语背后有着各种各样的思想。“多休息几天,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”,董事长的话音刚落,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孩立刻递上一个大大的信封。

  “这是刚来的秘书小青”,有人介绍道。“白姐姐要注意休息,保重身体呀!”小青不失时机地说道。话不多,很是得体。

  董事会的人走后,白洁异常紧张起来,女人的敏感让白洁对小青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,从小青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——沉稳、内敛、有心机。

  白洁变得烦躁起来,她知道,如果真是癌,经理这个位置迟早会易人的,说不定平静的海面下现在已经是波涛汹涌了。

 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,夜已渐深,也许世界上最公正的就是时间,它总是那样刻板地、一如既往地永远向前。此时,内心一向强大的白洁变得无比脆弱,她感觉自己就象一只失去动力的孤零零的小船,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随波逐流,狂风暴雨中,一会儿被推上浪尖,顷刻便被狠狠地摔向谷底……

  这注定是个难熬的夜晚,已经快到零点了,白洁翻来覆去难以入眠,她的内心在挣扎,隐约感到死神已赶来,仿佛就在窗外,她条件反射般地看向窗外,漆黑的夜晚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暴雨倾盆,伴着阵阵狂风,雨点狠狠地敲打着病房的窗子,叮叮作响,白洁心也随着这阵阵的敲打狂跳不止,呼吸莫名地变得异常急促起来,她努力挣扎着,颤抖的手在急切地寻找着呼叫按键,随着“啪”的一声水杯被碰落在地上,丈夫从难得的浅睡中猛地坐起,医生被匆匆叫来,抢救室里一阵忙乱。

  手术台上插满管子的白洁知道,也许自己真地要离开了,她隐约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往外挣脱,向着虚空一点一点地升起,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双眼,看到姚宏保院长和很多医生都紧紧地围着自己紧张地忙碌着……

  一身汗水的姚院长无奈地对叹息道:“只是一个普通的胃部手术,又用了最先进的进口专利药品,怎么会这样啊?”

  这也是白洁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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