帮爹娘剪趾甲

作者:宝栋 日期:09-16 阅读:

帮爹娘剪趾甲

  学校说一个月休息一次,我就可以一个月回老家一趟,陪陪爹娘。可是到了高三末期,这休息就不准头了,时间紧,学生也不像以前盼着休息了,学校也就不这么有序地安排了。所以,几乎是一个半月才能休息。最后一段,就一直拖到了高考了。

  忙了两天高考带考,我们算是彻底闲下来了。爹电话里说,新农村前的大路全部掀起来了,重修。这下又麻烦了。这是通往我们村唯一的大道,自己没有车,如果打的,需要绕道都司镇上去。怕麻烦,没回去,又耽误了大约半个月。五月二十九,就是阳历七月初一,是爹的生日。前几天爹在电话里提醒:明年我就八十了,这八十之前的一个生日,你可要回来给我过啊。爹的生日我是知道的,反而让爹提醒了。我说我一定回去给你过生日

  临近生日,爹又来电话说,你妹妹妹夫因为七一单位有党员活动,提前一天来,你如果能来,大家一起,你也可以顺他们的车。因为预先安排了别的事,我不能提前一天回去。爹的回答非常达观,这样也好,你们一天来一家,反而有人多陪我说一天话。

  爹生日这天,也就是妹妹妹夫来给爹过生日的第二天,我绕道都司打的回家,按照爹的意思在都司买好了鱼和鸡,打包。我说买个蛋糕,爹说你妹妹妹夫昨天带回来一个,还没吃完呢,不要买了。一切按照老爷子的安排进行,到家正好是午饭时间。我和爹娘三个大人,没有小孩子们在家里,这生日的气氛不显得热闹,但爹还比较满意。就这样聊着家常,为爹过了七十九岁的生日。

  饭后,拾掇完饭桌。爹在院子里叫我拿剪子来,说,昨天你妹夫看到我的脚,要给我剪趾甲,我没好意思让他剪。反正今天你得回家来,就等着你给我剪剪脚趾甲。我忙拿了剪刀,口里还说着,不是有指甲剪吗?走出屋来,看到爹伸出拖鞋的脚趾甲,我非常诧异,接着是心酸。天啊,这是怎样的脚趾甲呀,这叫脚趾甲吗?除了左脚大脚趾大约半寸长,还算是一个趾甲之外,其余的九个指甲都是高高隆起的疙瘩,像肉又不是肉,不圆不方的往上长着,硬硬的,大约一公分长,一排翘起的看着瘆人的黑疙瘩,有这样的脚趾甲么?我都是五十几的人了,还真从没有注意过爹的脚趾甲,大家一起吃饭,也从没注意过他的脚,哪里想到会是这个样子?剪趾甲,本来是寻常小事,可是,爹的趾甲,剪起来,却绝对不是小事了。这趾甲,哪里是指甲剪所能解决的呢?看着这么两脚的趾甲,我心里难过,眼泪溢出了眼眶,不敢抬头看他,惭愧不已,默默自责。这样的脚趾甲,他该怎么穿衣穿袜子穿鞋呢?回到老家工作这么两年了,怎么就没发现,怎么就没看过爹的脚趾甲呢?怎么就没有想想他这样一个蜷不了腿,弯不下腰的人,是怎么剪脚趾甲的呢?

  爹十几年前摔伤,换了股骨头,左腿,腿抬不起来,腰弯不下去,当然无法剪脚趾甲了。爹说,小时候奶奶嫌他脚长的快,给他做小鞋穿,限制他的脚生长。不料把他的脚趾甲憋得向上长了。难怪他的趾甲都长的这么奇形怪状的。他说老人没有文化,贫苦家庭就这么做的,大概是想着省点鞋料,却没有想到把脚委屈成这个样子。奶奶也是的,就不想想穿这样的鞋,孩子该怎么忍受。我也真佩服爹的忍耐劲,居然就这样忍耐了下来了。而且他这一辈子,干的还都是超出常人的体力活。比如,我小时候,他在生产队里的窑场干体力最重的活,踩泥。(我们村是远近闻名的烧制村,燒制盆盆罐罐和大瓮等,供应着周围十几个乡镇,大约几百年了)这活既出力,还要细心,要把胶泥土块泡好,和成泥,然后一遍遍的踩匀实,再拿铁弓过几遍,不能有一点一丝硬物在里面。那工序,比做饭和面都精细。在粘粘的胶泥里不下几十遍的踩,当然很费脚力。后来又在黑龙江的粮库扛过大包,再后来是在河南拉板车,都是重体力活。他是六十年代初被下放回到村里来的教师,书生转农民,半路出家,也不知他是怎么忍受下来,让自己转变为一个纯农民的。当然,在那个时代,没有受到更大的冲击,就算是幸运的了。他这双脚,就这么跟着他干了一辈子的重活。

  我先给他洗脚,看着他的脚,心想,不好意思让女婿给脚趾甲,是正常的。不让人看到他这样脏的脚和这样的脚趾甲,该是主要原因。这样的腿脚,每天洗脚是不可能正常的。爹说我不能自己洗,也不能自己剪趾甲,你娘视力不好,也不能让她帮忙,只能这样忍着。看来,以前这么多年,也是不好意思让我们做儿女的帮助,就这么自己凑活着了。兑上热水,洗了脚,我慢慢抬起他的腿来,不能抬高,高了他的腿受不了。看着这一个个黑疙瘩,真是发愁,无法下剪刀。张大了剪子咬着趾甲,却剪不动,硬的很。又不敢过于使劲,怕把整个趾甲扭掉下来了。只好从侧面一点一点地往下剪,等于是一点一点地往下蹭,剪一点,再换个角度剪一点,既要小心,又很费力,还得耐心。好不容易才把一个黑疙瘩剪成稍微平点的肉块状了,却咋也看不出指甲来。九个硬硬的肉疙瘩趾甲剪下来,我的虎口发酸,手都几乎没力气了。那个左大脚趾,虽长成了正常的趾甲样,却奇葩地向偏上方长着,昂首挺胸的架势,像个倾斜向上的烟筒片,几乎要比整个脚趾头还长。爹说,这个脚趾,把被里子刮烂过多次。这是可以想象到的,这么个样子,在被子里,还不就是一把割刀?别看它薄一些,像个脚趾,可是又厚又硬,轻了,一点剪不掉,太用力了,又怕整个扭下来,伤了爹的脚,只能用剪子一点一点地咬,这边咬下一点来,再咬那边。然后,再换过来,逐渐剪短,再短点,好容易把这个烟筒片一样的脚趾甲解决成正常了,我的手又一次累酸了。再看看爹的一双脚趾,扁扁平平了,除了没有稍微伸出的趾甲片,整体上略微像个正常的脚趾了,总算不那么瘆人了。

  看着自己的一双脚,爹说,再给你娘剪剪吧。娘还有些不好意思,说自己剪。我另换了水,兑上热水,给娘洗脚。娘的脚尽管不像爹的脚那么脏,也是不太干净,娘视力太差,洗脚只能马虎,应付着洗洗。

  娘视力差,这一点我是知道的,就如我今天回来,进了大门,娘就坐在大门下,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,还没认出是我,到了跟前,才知道我到家了。娘的白内障太严重了。去年暑假为此专门到菏泽牡丹中心医院去做白内障,我妹和妹夫到家去接,我直接去的医院,结果上午住下,下午医院就给送回家了。说是有糖尿病心脏病不能做。就这样视力越来越差。

  娘的脚趾都正常,稍微长了点,也是太硬了,指甲刀也不顶事,也得用剪子剪。

  剪了脚趾甲,看看二老的手指甲,又用指甲刀给爹娘剪了手指甲。

  爹说,这次,又在你的孝字上增加了一项內容。我虽然有为爹娘做了点小事的安慰,心里却仍是歉疚着,没有伺候好爹娘的歉疚。根本就没有想爹怎么看待这件事,更没有想到他竟把这剪趾甲的寻常小事提到“孝”的严肃程度和高度上来看,没有想到他把这事看得这么重。给老人尽孝心,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小事么?这事也给自己提了醒,留着点记性,每次回家,都要看看爹娘的手指甲脚趾甲。

  我和弟弟妹妹都不在老家,爹娘马上八十岁了。一个眼好腿不好,一个腿好眼不好,一个不能正常走路,一个勉强能出门买点东西,两个人当一个人用,相互照顾,生活自理,也就是他们两个老人的福气,当然也就是我们做儿女的福气了。

  以后休假回家,一定记得给爹娘剪剪手指甲脚趾甲。

  二零一九年七月十八日补记
  于榆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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